荀素站在他面前,朦胧水汽也挡住了视线。
就看现在这个场面,也许无人相信,其实在她初见甚至到送走苏秦年那时,对这个男人确实都是没什么男女之情的,甚至于后来发现有孕,又毅然决然的留下了孩子,也仅是因为她觉得那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所以没舍得,而不是因为苏秦年。
可是反而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他曾经回头去寻过自己,又看着他一步一步认真活成了她所希望的那个模样,再加上看他一直孑然一身,猜到他还是在等她
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真正的动心动情,但总归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承认她与苏秦年之间的确是两情相悦,矢志不渝的。
她伸手,接了苏秦年递过来的婚书,顺势扶了他起身。
在场众人之间却是一片死寂。
就荀素曾经的那个出身
叫他们当众说声恭喜,却不知道这是在捧场还是寒碜这位苏太傅的。
杨氏虽然不介意带这个头,可这明明是人家两口子叙旧情的当口,她又对两人旧事不甚清楚,一时之间也是不好贸然开口的。
眼见着这场面尴尬的都快僵住了,还是云峥不甘心自己忙活半天的心血付诸东流,又跳出来搅局:“太傅,虽说这时候我不应该煞风景,可是还请您三思您可是德高望重,是天下读书人敬仰尊崇的当世大儒,纵然是真情无价,可”
他目光瞥向荀素,面露难色:“这位荀娘子毕竟出身烟花之地,身份实在不雅,您要与她喜结连理,就不怕于德有亏,叫天下读书人寒心唾弃吗”
既然事情是他挑起,已经得罪了苏秦年,那现在自然是要不管不顾的一脚将对方踩死
否则,只会留下后患无穷。
苏秦年不温不火,依旧是一副大家风度,言辞之间却是犀利反驳:“婚书为证,我与荀氏十四年前就已是夫妻。相识于微末,只是后来意外离散了多年而已。男儿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就该对得起天地良心,始乱终弃,抛弃糟糠之妻就是治学大家的风骨了”
方才他对着荀素说的话很多,虽然对于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而言,不是很能明白他们相知相许的始末过程,但他言辞之间多次提及,众人也约莫听出来了
该是这荀氏自卑于身世,不想连累他才主动避开的。
这么些年,一个是为了对方的前程名声,迫不得已的躲,另一个则是痴心不改,一心一意的等。
苏秦年这人虽然刚直,做御史时遇到看不过眼的事被他弹劾的官员和勋贵人家无数,可他另一方面才学过人又不吝啬,做太傅时除了教导皇子们课业,也时常在太学开堂授课,谁家子弟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但凡求教到他跟前,他也一视同仁的教导点拨,受他指点得益的人家也有无数。
这样,也就导致他在朝堂的地位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众人不喜欢他这样性格的人,却又除非是因为犯了重罪被他刚巧揭发弹劾到家破人亡的人家,否则其他人都是又爱又恨
所以,这就导致他虽然没几个至交好友,可是在朝堂之上也确实没几家是死敌对头的
现在这情况,倒也没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帮腔云峥来针对指摘于他。
并且这个时代,法律体系没那么严谨的,虽然正规流程上成婚是要三书六礼,请官媒过了文书才算,可穷乡僻壤和不愿意受繁文缛节拘束的人太多,即使不过户籍有亲人邻里为证,或者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夫妻关系的,这样的婚姻关系也算数。
苏秦年的婚书,明明白白写着时间日期,又有签字画押。
他就是要说荀素是他妻子
云峥除了揪住荀素的出身羞辱奚落他之外,再别的却是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要知道,按照云峥原来的设想,是逼着荀素出面与苏秦年相认,苏秦年按照常理为保名声,必定推诿,就算他帮腔施压,逼着苏秦年不得不给荀素身份,荀素这样的身份也做不成正妻,只配收房纳妾,如此一来云兮又可以被拎出来利用吊打一番他俩,总之来来去去折腾几回,足够将这桩尘封多年的风流韵事闹得满城风雨,将苏秦年的名声彻底搞臭了。jujiáy
云峥现在这情况,却差不多是被那些等着静观其变的老油条给孤立了。
他心里气不过,又是面带疑虑的干笑起来:“太傅是开玩笑的吧您是什么身份这荀氏是什么身份荀氏这等出身予您做妾都不合适,更何况还是正妻”
道理是这个道理,并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赞同。
苏秦年面不改色,再次给他怼了回去:“微臣也算教导过宁王殿下一场,敢问殿下,为官之人迎娶贱籍女子是违背了朝中哪条律法”
朝廷不禁止任何阶层的人之间通婚,只是世人受尊卑观念荼毒,总喜欢用这样的标准点评甚至批判旁人。
所谓人言可畏,于是稍微在意颜面名声的人家议婚一般都讲求门当户对。
尤其官员与贱籍的青楼女子,身份一个天,一个地,正常情况下贱籍女子进门连良妾都没资格做。
云峥的固有印象里,自己这位老师可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他怎么都该顾忌这些的。
现在又被苏秦年迎面抽了一巴掌似的,脸都快肿了,他也终是勃然大怒,音调都跟着拔高:“太傅,本王这也是为了您好,这才好心提点。您若是如此这般一意孤行,本王会将您这荒唐之举奏禀父皇”
话音未落,看了半天白戏的祁欢也款步踱出。
但她说话却是冲着顾瞻说的:“顾世子今日回去也写一份奏折,弹劾弹劾宁王殿下吧。宁王殿下的圣贤书大概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尊师重道不是为人之根本吗大庭广众,您这样一再出言不逊羞辱您的师母甚至老师,这样的礼数规矩,总不能是皇帝陛下教导的吧”
“这里没你的事”云峥恼羞成怒,直接横眉怒目冲着她吼过来,“身为女子,牙尖嘴利,抛头露面当众与男人争执,言辞之间还对本王无礼,真当你这女子身份就是免罪金牌吗”
反正现在大家都是破罐破摔的比撒泼了,祁欢并不怕他,当即就要再怼回去。
顾瞻却已经上前一步将她护下,语气淡淡的反驳云峥:“她是个不懂什么大道理的女子,可宁王殿下当众与一小女子争口角,难道就不是有失身份还是您觉得这样很有排面”
荀素与苏秦年之间没掐起来,云峥就没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现在其他人都只是看戏,他在这里以寡敌众,完全辩不过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只气得面红耳赤。
顾瞻却并没有兴趣与人论口舌,当先朝着荀素郑重作揖:“以前不知道师母在这里,多有礼数欠缺之处还请您与太傅海涵。”
荀素对这称呼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心里明白她此时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苏秦年的脸面,于是也便从容受了:“又不怪你,是我们夫妻闹别扭而已。”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身边苏秦年,半真半假的笑道:“说起来当年你也只以一纸婚书打发了我,如今是该予我和女儿正名了,是不是该考虑正经补办个婚典和酒席啊”
如果可以选,她是不想站到苏秦年的身边来的。
可既然事已至此,横竖他的名声地位都要受到一轮冲击,那就索性堂堂正正的昭告天下,一家人高调的重聚算了。
苏秦年愣了愣,但他自然是乐意的,“自然应当”
可想而知,他和祁家这些人稍后就要商量着办婚礼的细节了,云峥实在掺合不下去了,愤然甩袖而去,打算早早回去写了弹劾的奏折,明日朝堂之上再与苏秦年战一轮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