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她一把扯过月魄,指着地上一处水洼道,“看看你自已,容颜不老青春永在,美得是个人都会嫉妒。”
月魄盯着水波里那个影子,比然道,“咦,好像是,哎,我不照镜子好多年。”
孟扶摇强忍揍人的冲动,继续开导,“你得天独厚,容颜永驻,而她,她呢她却少年早白,容貌平平。”
“那也不能不要我啊。”月魄答,“美丽又不是我的错。”
“你武功好像也在她之上吧但是定排名的时候,你因为对她的情意也让了她是不是”
月魄默然,半晌道,“她不喜欢输给我嘛。”
“真是笨蛋啊孟扶摇翻白眼,愣是不懂得女人就是口不应心的动物,你输给她她才伤心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平日里说话无拘无束,尤其喜欢和女子调笑,说些风流话儿”
“你怎么知道”月魄慢慢理手,“其实除了她,其余人在我看来不分男女。”
“傻喇你”孟扶摇恨铁不成钢,“你看来不分男女,她分啊”
“啊”
“你这般美丽,本就让她自惭形秽;你让出排名,她觉得你大概是不屑于和她争;你容颜绝色,又喜风流调笑,自不缺美色投怀送抱,而你又心无拘束不知道男女之防,看在她眼底,却又是个什么感受”
月魄如被雷劈一般呆住了。
这个美丽的男子怔在月光下,皱起弧度完美的眉,喃喃道,“难道这么久,我都错了”
孟扶摇看着他,觉得这些顶级强者其实一个个也蛮可怜的,痴心练武练到绝顶,把心智都练出问题了,更因为长久的人在高处,反而再不能看见人世间一些最平凡的道理,而以他们的身份,世人畏惧多于爱戴,见之如避蛇蝎,以至于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敢于冒险点拨一下这对深陷情网却又情感弱智的一对。
“喂,你的意思是说,”月魄突然一把揪住孟扶摇,“她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不敢喜欢我”
“对,”孟扶摇很哥们的拍拍他的肩,“你太美太强太风流,看起来太不可靠,她怕芳心托付,将来反被你伤得更狠,倒不如从来都不接受,那还能多看你几次。”她奸笑着,凑近月魄的耳边,低低道,“不然为什么她每次都能被你找着呢”
月魄斜睨着她,半晌道,“小小年纪,情圣似的。”
孟扶摇得瑟的笑,“夸奖,夸奖。”
她鬼鬼祟祟看看另一边烦躁的云魂,笑道,“瞧,吃醋了吃醋了”
月魄却突然道,“我瞧那两个家伙也对你有意思,你和我这般故作亲热,他们怎么不吃醋”
孟扶摇怔了怔,半晌挑了挑眉,“好朋友,吃什么醋。”
月魄曼声一笑,“你真当我白痴么”
孟扶摇瞅着他,翻了翻白眼道,“信任,信任你懂不你们两个之间,就是缺乏信任。”
“信任”月魄若有所思,突然道,“我和她其实是青梅竹马,在三十直喜欢着她,我以为她也知道,我原本打算那年年底向她求亲,结果,那年中秋她生了场怪病,病好后头发全白,那时我在游历江湖,听说了便回去看她,路上遇见仇家,幸得雾隐相救,她说想拜访我的家乡,我便带她回去,那天我和雾隐双双去看她,雾隐一推门,她正揽镜自照,一回头看见我两人,镜子碎在地下”
孟扶摇沉默下来,她微侧身,看着焦燥原地踱步的云魂,想起她总在微微恍惚,想起她不断扯断自已的白发,想起她别扭而又古怪的性子,想起身为十强者的她说自己是天下最惨的人,想起她听见那句“红颜知己”时受伤的神情。
想起三十夜之间头发全白,正伤心欲绝自暴自弃时,却见情郎携着姿容完美的女子姗姗而来,那一刻,她又是怎样的疼痛以至于痛到了三十八年后的今天
原来,不过是一个一直为爱患得患失,不敢面对只好逃离的可怜人。
她也有点恍惚的笑起来,为那些尘封在久远岁月里,带着故纸香气的故事,而漾开了悟的笑意。
她凑近月魄,轻轻道,“想不想知道她到底对你是什么心意”
“嗯”
“就是这样”
孟扶摇突然“呼”的一拳击出,拳风虎虎里她头发披散厉声大喝,“你不给我活,大家一起死”
拳风激荡,击上相距极近的月魄的身,他本就背对悬崖,猝不及防身子已经落下
灰光一闪,快得像原本就存在于这里。
云魂以人力难以想象的速度刹那间掠了过来,她不看任何人,甚至不管杀人凶手孟扶摇,她直奔悬崖之下,惶急大呼“月”
她撞入山崖之下,以一往无前决不回头的力度。
她撞入一个等候已久的怀抱中。
山崖下,月光般的男子牵着一袖银光,静静张开双臂,等候着睽违三十八年的拥抱,当轻盈的灰发女子果真毫无犹豫的奔下绝崖,奔入他的怀中时,那男子瞬间红了眼眶。
他放开手,任银网悠悠摇荡荡住两人身子,伸臂紧紧揽住了她,将下巴搁在她发上,仔细的、温存的、轻轻的摩挲,他的声音低低柔如这一刻半山云雾间的月色,少了几分调笑魅感,多了几分凝重心酸。
他道,“阿云,这声呼唤我等了三十八年。”
云魂在落入他怀中那一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欲待挣扎,却为那般从未听过的语气而心酸心惊,她埋首他怀中,淡淡的男子香缭绕全身,熟悉而陌生,她亦有三十八年未曾闻见过。
月色沉静而清凉,照见半躺于深黑山崖乳白云雾间,沉默相拥的人儿。
云魂被月魄拥着,即羞且喜且心酸,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隐约间听见他道,“原来这皮相也坏事”随即动了动。
她不知道月魄在做什么,她却只贪恋这一刻的温暖,静静不动不语。
月光照见月光般的男子,照见他突然轻轻吸气,随即一吐,吐出一点跳跃的银光,随即那一头银白光亮的头发,突然慢慢暗淡下去,淡成了灰白色,比云魂的还要枯涩几分。
而那不瓣男女光洁青春的绝色容颜,渐渐出现岁月的细纹,那些镂刻在眼角唇角的纹路,瞬间让他老去二十年。
随即他笑一笑,拔身而起,轻轻落上崖顶,他始终没有放开云魂,那女子被他紧紧揽着,自觉羞赧,又别扭的背过身去。
孟扶摇却突然“啊”了一声,指着月魄瞬间老去的容颜和一头白发,惊骇的道,“你你”
月魄向她一笑,突然一拂袖,掌间银光平平飞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