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二(1 / 2)

“瞧”她急切地嚷道;“那就是我的房间呀,里面有一个烛火,树枝儿在窗前摇摆着呢,那另一个烛火是在约瑟夫的阁楼里。约瑟夫这么晚还不睡,可不是吗他是在守我回家来呀,他好把栅栏上了锁。好吧,那他还得再等待一会儿呢。这段路真不好走哪,走在路上心里真不是滋味,而且要走那段路,我们还必须打从吉牟屯教堂经过3可是我们两个才不把那儿的鬼魂放在心上呢,我们时常比胆量:敢不敢站到坟堆里叫鬼魂快出来。可是,希克厉,假如我现在向你挑战,你还敢来一下吗要是你还有这胆量,我就奉陪。我不愿一个儿躺在那里。他们会把我埋葬的,在十二英尺深的地底下,还把一座教堂压在我身上;可是假如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也得不到安息。我永远也不会”

e3教堂旁边有收容当地已故教民的坟地。e

她停住了,接着,带着一个奇怪的笑容,说下去道:

“他是正在盘算他倒是要我去找他呢那么找一条路不要穿过那片教堂的坟地。你太慢了满足些吧,你一直跟着我呀”

看出跟她争辩也是没用,她已经丧失理智了,我便打量要怎样才能抓些什么东西来给她裹一裹,而另一只手又不放松她因为我不敢由着她一个儿探身在那敞开的格子窗边。

正这么思量的当儿,突然门钮儿嗒的一声响,林敦先生走了进来,真把我慌得不知怎样才好。原来他到这时候才从书房出来,走过甬道,听得里边我们说话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好奇,或者叫他感到担心,便走进来看看,这么深更半夜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哎哟,先生”我抢在前头嚷道,拦住了已经冲到他嘴边的一声惊喊他一进房来,就遭受一股寒流的袭击,就看见了室内紊乱的景象。“可怜我家太太,她生病啦,她的一股气力把我制服了。我拗她不过,一点儿也拿她没有办法。请你快来劝劝她,叫她上床去睡觉吧。你别再把气恼放在心上啦,别人说的话她半句不听,她爱怎样就得怎样。”

“卡瑟琳生病啦”他说着,急忙赶过来。“关了窗子,爱伦卡瑟琳怎么”

他说不下去了,林敦太太的憔悴的病模样,像给了他当头一棒,叫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带着惊惶的神色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到我这边来。

“她一直在这儿使性子,”我接着说,“差不多一丁点儿东西都没有进口,可又咬紧牙关,不叫一声苦;她把自己关紧在房内,不放我们哪一个进去,还是到今天晚上才开的门,所以我们没法向你报告她的情况,因为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呀;不过这病是不要紧的。”

我觉得我解释得很拙劣。东家皱紧了眉心。“这病是不要紧的,可是吗,爱伦丁恩”他严厉地说道。“这样的事你却不让我知道,这,你以后还得给我解释清楚”于是他把妻子抱在怀里,痛苦地望着她。

起初,她的两眼并没流露出认识他的表示;在她茫茫然的目光中并没有他这个人形儿。不过她的神经错乱并不是固定的;本来她只顾眼睁睁地瞅着远处的一片黑暗,现在她的眼光收缩回来,逐渐逐渐地把注意力聚集在他身上,认出了把她抱在怀里的人是谁。

“啊你来了,是吗,埃德加林敦”她气呼呼地说道。“你就是那一类东西,用不到的时候,偏是凑在手边,到需要的时候,却休想找得到只怕眼前我们有一阵子悲痛了我看我们免不了;可是他们却拦不住我回到我那狭小的家里去我的归宿的地方;挨不到过完春天我便要去了就在那边儿,别弄错了,并非是在礼拜堂的屋顶下,在林敦一族人中间;而是在旷野里,只竖着一块墓碑。你愿意到他们那儿去、或是到我这边来,都随你的便”

“卡瑟琳,你干了什么啦”东家开口道。“难道我在你眼里一点无所谓了吗你是爱着那个坏蛋希”

“住口”林敦夫人嚷道。“马上给我住口你提一提那个名字我就立刻结束一切,从窗口跳出去眼前你能碰着的,就算是属于你的;可是不等你再把我的身子抱住,我的灵魂早飞到那个山头上去了。我不要你,埃德加。我要你的想头已经过去了。回到你的书本子里去吧。我很高兴你还有这一个安慰,我和你的恩情已经了结了。”

“她的神志错乱了,先生,”我插嘴道。“一整个晚上,她说的都是胡话;让她静养一下,好好看护她,那她就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们可得小心些儿,不能再惹恼她了。”

“用不到你再来给我出什么主意了,”林敦先生回答道。“你知道你家太太是怎样的性子,你却偏怂恿我别去理睬她。这三天里她是怎样的情景,你在我面前一点儿口风都不漏,真是太没有心肝啦生了几个月大病也不致变得这样厉害呀”

我开始替自己辩护;别人撒野、使性子,却怪到我头上,这口气可真不好受。“我知道林敦太太的性子泼辣、专横,”我嚷道,“可是我不知道你存心要培养她这火爆的脾气呀。我不知道为了迁就她,就得对希克厉先生半眼睁半眼闭呀。我向你报告是尽我做一个忠心的仆人的责任,现在我得到了做一个忠心的仆人的报酬啦好吧,这是给我的教训,下次应当注意些。下次你想知道什么事儿,请你自个儿打听吧”

“下次你再到我面前来搬弄是非,你就不必再留在我家了,爱伦丁恩,”他回答道。

“那么,我怕你是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吧,林敦先生”我说。“希克厉先生是得到了你的允许来向小姐求婚的吧,并且趁你每次不在家的当儿就溜了来,存心要教太太跟你翻了脸”

卡瑟琳尽管神志错乱,可是我们在谈些什么,她却留心听着。

“啊纳莉做了奸细啦”她恨恨地嚷道。“纳莉是躲在我背后的敌人。你这个臭妖婆原来你在暗地里阴损我们放开我,我要叫她后悔我要叫她高声直嚷,说自己说的话不算数”

疯狂的怒火从她的两道眉毛底下迸射出来。她拚命挣扎,要摆脱林敦的两条胳臂。我没有意思把这局面拖下去,便打定主意,由我自个儿负责,去请个大夫来瞧瞧。我离了房间。

穿过花园,赶往大路,我来到墙上钉着一个马缰钩的地方,忽然看见有个什么白的东西在乱晃乱动,显然并不是给风吹动的。尽管我那样急急匆匆,还是立停了看个究竟,免得将来在我的脑海里牢牢留下这么一个印象,以为那是幽灵出现呢。

谁知我伸手一摸,真是大吃一惊,还把我弄得稀里糊涂原来那是与其说我是看到的,还不如说是摸到的伊莎蓓拉小姐的小狗芬妮,给一块手绢儿吊了起来,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我赶忙给它松了绑,托着它把它放进花园里。我看见它在晚上跟了它的女主人上楼去,怎么忽然落到这里来了,又是哪一个不干好事的人把它这样吊了起来我实在想不明白。在我把结子从钩子上解松的当儿,我仿佛一再听到远处有奔驰的马蹄声传来;可是我的脑海里有那么一大堆的事情在打转,我再也顾不到这一情况了虽然在清晨两点钟、在那样的地点,这声响来得好不奇怪。

真是巧事,我赶到街上,正碰上坎纳斯先生从他家里出来,去看村子里的一个病人。我把卡瑟琳林敦的病状说了一番,他马上就陪我往回走了。他本是那种有话当面说的人,因此毫无顾忌地表示,她这一回旧病复发,只怕保不住了,除非她能够好好听从他的指示,不再像上回那样。

“纳莉丁恩,”他说道,“我总觉得这里还有别的缘故。这一阵田庄出了什么事啦我们这儿听到了好些闲话。像卡瑟琳那样一个健壮活泼的姑娘,不会为一些小事儿就病倒的;再说,那样一类人根本就不该生病。要把他们从热病和这一类病中拖出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呀。这回事情是怎样起头的”

“东家会告诉你的,”我回答道;“欧肖这一家人的火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而林敦太太又比别人更加突出。我可以说的是:这回事儿从一场口角开的头。她先是大发雷霆,忽然就像中了风似的昏过去至少她自个儿是这样说的;因为她在怒火直冒的当儿冲了出去,把自己锁在房里。这以后她就不肯吃东西;现在她一会儿说胡话,一会儿像掉在迷梦里,在她身边的人是谁,她还知道,可是心里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念头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