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三(1 / 2)

大约到了半夜,我们都还守着没睡,像千军万马般的狂风暴雨降落到山庄上来了。只听得又是风吼,又是雷轰,接着一声巨响,宅子一角的一株大树倒下来了也不知是给狂风吹折的,还是遭了雷劈;那粗大的树枝压在屋顶上,把东边的烟囱打开了一个大缺口,砖石、煤灰,哗啦啦地落到了厨房间的炉灶里。

我们还道有一个霹雳击落到我们中间来啦约瑟夫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上,祈求上帝不要忘了挪亚族长和罗得族长4呀,求他就跟当初创世纪时一样,放过了正人君子,只惩罚那班不敬神明的人吧。

e4上帝惩罚罪恶的人间,降下洪水,独有敬神行善的挪亚,因事先得到上帝的启示,躲进方舟,得免于难。约旦河谷地有一罪恶的城市,名所多玛,上帝降天火烧毁该城,唯独敬神的罗得,得上帝指示,逃出城去。e

我呢,只觉得这就是降落到我们头上来的末日审判了。在我的心目中,那约拿5就是欧肖先生。我走去摇动他房门上的把手,看看他这会儿是不是还活着。他在房里回答的那种声气,叫约瑟夫唤天呼地地嚷嚷得更热闹了,好表明像他那样的圣徒,跟像东家那样的罪人之间,横隔着一条不容混淆的界线。

e5约拿,古希伯来族的预言者,因违抗上帝,逃往海中,所乘船只覆没于暴风雨中。e

可是二十分钟过后,那一场暴风雨过去了,我们一个个都平安无恙只除了卡茜。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因为说什么也没用,她硬是不肯进来躲雨。没戴帽子,也不披肩巾,她只是站在那儿,听凭雨水全都倾泻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

她走进来,倒在长靠背椅上,这光景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她把头扭过去,对着椅背,双手掩住了脸。

“看你哪,小姐”我摸着她的肩头嚷道;“你不是存心要给自己找死,是吗你可知道多晚了十二点半啦得啦,睡觉去吧不用再等那个蠢孩子啦。他是到吉牟屯去了,这会儿他就留在那边了。他想不到我们深更半夜的还在等候他呢无论如何,他还道只有亨德莱先生一个儿还没睡;他怎么愿意撞在东家手里,叫他来给自己开门呢。”

“不,不;他怎么会在吉牟屯”约瑟夫嚷道。“他不埋进在泥塘里才怪呢。方才上帝显灵可不跟你开玩笑哪小姐,我劝你留些儿神吧;下一遭该轮到你啦。一切都要感谢上帝一切都为了把恩惠赐给从肮脏世界里挑出来、提拔出来的大好人你们知道圣经上是怎么说的”接着他就引了几段经文,又指点我们去查哪几章、哪几节诗。

我用好话叫这个倔强的姑娘站起来,把湿衣服换去了,可是怎么求她也不中用;我就由着她瑟瑟发抖,由着约瑟夫讲他的经文,只顾抱着小哈里顿去睡了。他睡得那么甜,好像他周围的人个个都睡熟了似的。

我听得约瑟夫继续念了一阵子经文,接着听得他迟缓的步子在爬楼梯,于是我也入睡了。

第二天,我下楼来时,比往常迟了些;借着从百叶窗缝里漏进来的阳光,我看见卡瑟琳小姐还是坐在壁炉边。正屋的门儿也还是半开着,亮光从没有关上的窗子里透进来。亨德莱已经走出房来,踱到了厨房炉边,憔悴无神,还没睡醒的样子。

“你有什么不好过,卡茜”我走进厨房时,他正在跟她说话;“看你那失神的样子,简直像从水里捞起来的小狗。你怎么脸色这样灰白,身上这样潮湿呀,孩子”

“我淋湿了”她勉强回答道,“我冷,就是这么回事。”

“哎哟,她又在淘气了”我嚷道,看出东家这时候还算清醒。“昨天晚上下着倾盆大雨,她尽在雨里淋着,后来她又在这里坐了一夜,我没法儿劝她动一下。”

欧肖先生吃惊地瞪着眼望我们。“坐了一夜”他跟着说道。“她不去睡干什么呀不是怕雷声吧,是吗几个钟点前就不打雷了。”

只要能隐瞒得过,我们两个谁都不愿提到希克厉出走的事,所以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竟坐了一夜;而她听我这么说,也没有什么表示。

早晨的空气清新又凉快,我把格子窗打开了,屋子里立刻涌来了一股花园里的香气。可是卡瑟琳没好声气地叫我道:“爱伦,把窗子关上。我快饿死啦”她的牙齿在打战,一面蜷缩着身子,向快要熄灭的火炉靠拢些。

“她有病啦,”亨德莱拿起她的手腕说道;“我看这就是她不肯去睡觉的缘故了。他妈的我不愿意这个宅子里再有人生病来烦我的心了。你干吗要赶到雨里去呀”

“还不是老脾气,去追那些小伙子”约瑟夫像老鸦般刺耳地叫道,他趁我们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当儿,抓住机会把他的毒舌头插了进来。

“如果我是你,东家,我就干脆照准他们的脸,把大门碰上了,一个不放进来,管他有身份没身份你哪一天出去,不是林敦那只公猫就偷偷摸摸地溜了来还有纳莉小姐她也是个了不起的丫头哪她会坐在厨房里望风,提防你回来;你才打这边儿门进来,他早就打那边儿门溜走了;接下来,咱家那位千金小姐自个儿赶到外边去谈情说爱啦好正经的行为哪,半夜十二点以后,还钻在田野里,跟那个不学好的下流东西、野种希克厉搞在一起她们只道我是瞎子,我才没有瞎眼呢一点儿也不瞎我看见小林敦进来,看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