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你把话给我收回去,小子”

这个命令,是我冲着塞西尔雅各布斯吼出来的,从那以后,我和杰姆有段日子很不好过。我把拳头攥得紧紧的,时刻准备挥出去。阿迪克斯曾经警告过我,如果再听说我跟别人大打出手,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他说我已经长大了,个子也长高了,不该再干这种幼稚的事儿,而且我越早学会克制自己,大家的日子就越好过。这话我很快就当成了耳旁风。

全是塞西尔雅各布斯的错。他前天在校园里大放厥词,说斯库特的爸爸替黑鬼辩护。我一口否认,但还是把这件事儿告诉了杰姆。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问。

“没什么,”杰姆说,“去问问阿迪克斯,他会告诉你的。”

“阿迪克斯,你在替黑鬼辩护吗”当天傍晚我就问了他。

“当然了。斯库特,不要叫黑鬼,那是个蔑称。”

“在学校里,所有人都这么叫。”

“从现在起,从所有人里减掉一个好啦”

“你要是想让我长大以后不那样说话,干吗送我去学校呢”

父亲温和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饶有兴趣的光亮。虽然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妥协,但从上学第一天起,我就变着法子逃学,决心顽抗到底。去年九月份一开始,我就浑身不自在,头晕脑涨,胃也有点儿不舒服。最过分的是,我竟然给了雷切尔小姐家厨娘的儿子五美分,把自己的脑门在他的脑袋上蹭几下因为他那儿长了一块很大的金钱癣,可结果我并没有传染上。

不过此时我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儿。“阿迪克斯,所有的律师都会替黑黑人辩护吗”

“当然会啦,斯库特。”

“那为什么塞西尔单说你替黑鬼辩护呢听他那口气,好像你在偷酿私酒一样。”

阿迪克斯叹了口气。“我只是在为一个黑人辩护罢了他的名字叫汤姆鲁宾逊,住在镇上垃圾场后面的一片小居住区里。他和卡波妮在一个教会,卡波妮跟他们家的人很熟悉。她说汤姆一家人都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斯库特,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明白,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阵子镇上的人议论纷纷,说我不该这么尽心尽力为汤姆辩护。这个案子很特殊到夏天才会开庭。约翰泰勒法官非常好心,允许我们延期审理”

“如果你不该为他辩护,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原因有好几个,”阿迪克斯说,“最主要的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在镇上就抬不起头来,就无法在议会代表这个县,甚至都没有资格教导你和杰姆如何做人。”

“你是说,如果你不为那个人辩护,我和杰姆就不会把你说的话当回事儿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无法启口,让你们遵从我。斯库特,单从工作性质上来说,每个律师在他一生中至少都会遇到一件案子,对他本人产生很大的影响。我猜这个案子对我来说就是。关于这件事儿,你在学校里可能会听到有些人出言不逊,但是请你为我做一件事,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是高昂起头,放下拳头。不管别人对你说什么,都不要恼怒。试着用你的头脑去抗争你有个好脑瓜,虽然它总是抗拒学习。”

“阿迪克斯,我们会赢吗”

“没戏,宝贝儿。”

“那为什么还要”

“总不能因为过去这一百年我们一败涂地,就放弃争取胜利吧。”阿迪克斯说。

“你这腔调很像是艾克叔公。”我说。叔公艾克芬奇是梅科姆县唯一幸存的南方联盟军老兵。他留着胡德将军式的络腮胡子,并且颇引以为豪。阿迪克斯每年至少会带我和杰姆去拜访他一次,而且我还得亲吻他,那情景真是恐怖极了。我和杰姆毕恭毕敬地听阿迪克斯和他一起重温那段战争史。“告诉你,阿迪克斯,”艾克叔公每次都会说,“密苏里妥协案打败了我们,但是如果必须再经历一次的话,我还会一步不差地走一遍老路,不过这次我们会给他们狠狠一击时间转到一八六四年,石墙杰克逊重返战场年轻人,你们问什么噢,古老的蓝光啊,他那时候已经上了天堂,愿上帝保佑他圣徒一般的面容安息吧”

“斯库特,到我这儿来。”阿迪克斯唤道。我爬到他腿上,头抵着他的下巴,他用双臂抱住我轻轻地来回摇晃。“这次和以往不同,”他说,“这次我们不是和北方佬打仗,而是和我们的朋友抗争。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不管酿成了怎样的深仇大恨,他们仍然是我们的朋友,这里仍然是我们的家园。”

这些话我牢牢地记在了心上。第二天在校园里,我直冲冲地对塞西尔雅各布斯说:“小子,你是不是准备把那句话收回去”

“看你怎么让我收回去”他大声嚷道,“我们家的人都说你爸爸丢人现眼,那个黑鬼应该被拖到水塔上去吊死”

我把拳头对准了他,可脑子里又闪过了阿迪克斯对我说的话,于是便放下拳头走开了。“斯库特是个胆小鬼”放肆的叫声在我耳边回响。这是我第一次在争斗中没有大打出手,而是选择一走了之。

怎么说呢,如果我和塞西尔打一架,阿迪克斯会对我感到失望。阿迪克斯很少要求我和杰姆为他做什么,为了他,我宁愿被人称作胆小鬼。这次我牢牢记住了阿迪克斯的话,这让我萌生了一种高贵的情感,这种高贵的情感持续了三个星期。接下来,圣诞节到了,一场灾难降临了。

我和杰姆对圣诞节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它就像是一枚硬币,让人期待的一面是圣诞树和杰克叔叔。每个圣诞前夜,我们都到梅科姆火车站迎候杰克叔叔,他会和我们共度一个星期。

把硬币翻转到另一面,浮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亚历山德拉姑姑和弗朗西斯那强硬固执的脸孔。

在我看来,还应该加上吉米姑父,也就是亚历山德拉姑姑的丈夫,不过,他几乎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除了有一次让我“从栅栏上下来”,所以我一直觉得可以把他当成空气。亚历山德拉姑姑也不把他当回事儿。在很久以前的一次亲密情感大爆发事件中,姑姑和姑父制造出了一个儿子,名叫亨利。亨利刚刚能够独立生活就离开家门,结了婚,制造出了弗朗西斯。亨利和他妻子每年圣诞节都把弗朗西斯寄存在奶奶家,自己出去寻欢作乐。

不管我们怎么唉声叹气,都无法动摇阿迪克斯,改为让我们在自己家里过圣诞节。在我的记忆中,每个圣诞节我们都是在芬奇庄园里度过的。幸好姑姑是个很棒的厨师,这多少弥补了我们被迫去和弗朗西斯共度宗教节日的痛苦。他比我大一岁,我时时处处都得躲着他,因为他喜欢我所讨厌的一切,并且对我那些天真烂漫的游戏没有半点儿兴趣。

亚历山德拉姑姑是阿迪克斯的妹妹,但是,自从杰姆给我讲了关于婴儿被偷偷调包和兄弟姐妹的故事之后,我便认定她是一出生就被人给调换了,爷爷奶奶抱回家的不是芬奇家的骨血,而很有可能应该姓克劳福德。律师和法官似乎痴迷于关于山的各种神秘传说,假如我也热衷于此的话,就会把亚历山德拉姑姑比作珠穆朗玛峰:在我整个幼年时代,她一直冷冷地矗立在那里。

圣诞前夜那天,杰克叔叔跳下火车,然后大家一起等搬运工给他取来两件长长的行李。杰克叔叔在阿迪克斯的脸颊上“啄”了一下,我和杰姆一直觉得这情景非常滑稽在我们见过的男人中,只有他们俩见面的时候会互相亲吻。杰克叔叔和杰姆握了握手,然后把我高高地悠了起来,不过还是不够高,因为他比阿迪克斯足足矮了一个头。杰克叔叔比亚历山德拉姑姑年轻,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们俩长得很像,不过杰克叔叔更好地发挥和运用了自己那张脸:我们从来都不害怕他那尖尖的鼻子和下巴。

以科学为业的人很少有让我不发怵的,他却是个例外,这大概是因为他一点儿都不像个医生。每次他给我和杰姆做小手术,比方从脚上拔根刺什么的,他都会恰如其分地告诉我们他会怎么做,大概有多疼,还给我们讲解他使用的各种钳子和镊子都是干什么用的。记得有一个圣诞节,我缩在角落里,百般呵护扎进了一根倒刺的脚,死活不让任何人靠近。杰克叔叔逮住我之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讲故事,逗得我捧腹大笑。他说的是有个牧师特别讨厌去教堂,索性每天站在自家门口,穿着睡袍,抽着水烟,给每个渴望精神安慰的路人布道五分钟。我打断他的笑话,让他拔刺的时候提醒我一下,他用镊子夹起一根带血的刺给我看,说已经趁我乐不可支的时候拔出来了,还说这就是著名的相对论。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我指着搬运工递给他的两个又长又扁的包裹问道。

“不关你的事儿。”他回答说。

杰姆问:“罗丝埃尔默还好吗”

罗丝埃尔默是杰克叔叔的猫一只漂亮的黄色母猫,杰克叔叔说它是绝无仅有的几个他可以永远忍耐的女性之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和我们一起欣赏。

“她长胖了。”我说。

“我看也是,她把医院里扔掉的手指头和耳朵都给吃了。”

“哎呀,这个故事真该死。”我说。

“你说什么”

阿迪克斯插了一句:“别搭理她,杰克。她在试探你呢。卡波妮说,她这样骂骂咧咧的都有一个星期了。”

杰克叔叔扬了扬眉毛,什么也没说。我说话带脏字除了因为这些字眼本身具有吸引力以外,还因为我在推行一套希望渺茫的理论,那就是,如果阿迪克斯发现我在学校里学会了嘴里不干不净,他就不会硬要我去上学了。

可是,在当天的晚餐桌上,当我让杰克叔叔把该死的火腿递过来的时候,他立刻指着我说:“等吃完饭之后来见我,小姐”

晚饭过后,杰克叔叔在客厅里坐下来,拍拍大腿,示意我过去坐在他腿上。我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就像是一瓶醇酒,带着一股令人愉悦的芳香气味。他把我的刘海撩上去,认真地看着我。“你不太像你妈妈,更像阿迪克斯,”他说,“你又长高了,裤子都有点儿短了。”

“我觉得正合适。”

“你现在很喜欢说该死见鬼这些字眼儿,是不是”

我说感觉是这样。

“我可不喜欢,”他说,“除非是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否则绝不要使用这些字眼儿。我要在这儿住上一个星期,在这几天里,我不想再听见这些字眼儿。斯库特,如果你在外面说话带脏字,会惹上麻烦的。你长大了想当个淑女,是不是”

我说也不是特别想。

“你当然想啦。现在,咱们去装饰圣诞树吧。”

我们一直忙活到上床睡觉的时候,那天夜里我还梦见了他为我和杰姆准备的那两个长长的包裹。第二天早晨,我和杰姆迫不及待地冲向那两个包裹:是阿迪克斯送的他写信托杰克叔叔把我们要求的礼物买来了。

“别在屋子里乱比画。”阿迪克斯见杰姆用枪瞄准墙上的一幅画,便制止了他。

“你得教他们射击了。”杰克叔叔说。

“那是你的活儿,”阿迪克斯答道,“我完全是迫不得已才给他们买的。”

阿迪克斯拿出在法庭上的威严语调才迫使我们离开了圣诞树。我们要求带上气枪去芬奇庄园我已经开始想象着朝弗朗西斯开枪射击了,他一口拒绝了,还说我们但凡有一点儿不守规矩,他就把枪收走,我们永远也别再想拿到。

芬奇庄园里有一道高高的陡坡,向下走三百六十六级台阶是一个小码头。在河下游,陡坡的更远处,是一个棉花装卸码头的遗迹,芬奇家的黑奴曾经在此把棉花包和农产品装船运走,卸下冰块、面粉、糖、农具和各式各样的女士服饰。一条一车宽的路从河边延伸出去,消失在黑魆魆的树林里。道路尽头是一座两层高的白房子,楼上楼下都有走廊环绕。这座房子是我们的祖先西蒙芬奇在晚年为了讨好他那位爱唠叨的妻子而建造的。正是这些围廊使得这座房子与同时代的普通住宅迥然不同。房子的内部设计则充分显示了西蒙的率直和对子孙后代的绝对信任。

楼上有六间卧室,其中四间给他的间给他的独子韦尔科姆芬奇,另外一间用来招待来访的亲友。这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不过他还设法让女儿们的卧室只和一道楼梯连通,韦尔科姆的卧室和客房只能连通另一道楼梯。女儿们使用的楼梯通到楼下父母的卧室里,这样一来,西蒙就对她们晚间进进出出的情况一清二楚了。

厨房和房子的其他部分是分开的,中间用一条木质的狭窄通道相连接;后院的一根柱子上挂着一口生锈的钟,过去是用来召集农工或者发出求救信号的;屋顶上有个“寡妇平台”,但实际上从来没有寡妇上去过西蒙站在上面可以监视他的工头,观看来来往往的河船,还可以窥视周围其他庄园主的生活。

关于这座房子,人们还经常提起一个传说,是和北方佬相关的:芬奇家的一个女儿当时刚刚跟人订婚,因为怕附近的强盗把嫁衣抢去,索性全都穿在身上。结果,她卡在通往“女儿楼梯”的门口动弹不得,最后用水淋了个透湿才挣脱出去。

我们到达芬奇庄园之后,亚历山德拉姑姑亲吻了杰克叔叔,弗朗西斯也亲吻了杰克叔叔,吉米姑父一语未发,只是跟杰克叔叔握了握手。我和杰姆把礼物交给了弗朗西斯,他也送了一件礼物给我们。杰姆自以为已经长大了,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大人的行列,抛下我一个人和我们这位侄儿一起玩。八岁的弗朗西斯梳着油光发亮的背头。

“你圣诞节得到了什么礼物”我十分客气地问道。

“就是我要的那些。”他说。弗朗西斯要的是一条中裤、一个红色真皮书包、五件衬衫,还有一个松开的领结。

“真不错呀,”我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话,“我和杰姆每人得到了一杆气枪,杰姆还得到了一套化学实验器材”

“是玩具枪吧,我猜。”

“不,是真家伙。他打算给我配制一些隐形墨水,我要用这种墨水给迪尔写信。”

弗朗西斯问我那有什么用。

“哦,怎么说呢,你想象一下,当他收到我的信,发现上面空无一字,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肯定会发疯的。”

和弗朗西斯聊天让我感觉仿佛是在慢慢沉入海底。他是我见过的最没劲的小孩儿。他住在莫比尔,没法到学校去告我的状,所以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报告给亚历山德拉姑姑,亚历山德拉姑姑又把她听来的故事一股脑儿倒给阿迪克斯。阿迪克斯要么丢到了脑后,要么狠狠数落我一通,全看他当时心情如何。不过,我只有一次听见阿迪克斯用毫不客气的语调跟人说话,他说的是:“妹妹,对于他们俩,我已经严加管教了。”当时的话题似乎是跟我穿着背带裤在外面乱跑有关。

亚历山德拉姑姑对我的穿衣打扮特别在意,都到了狂热的地步。在她看来,如果我穿马裤的话,就别想成为一名淑女,绝无任何可能;我说穿上裙子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她的回答是,我本来就不该去干那些得穿裤子去做的事儿。在亚历山德拉姑姑看来,我应该举止优雅,摆弄摆弄小炉灶和小茶具,再戴上我出生的时候她送给我的那条每年添加一颗珠子的珍珠项链;她甚至还提到,我应该成为父亲孤寂生活中的一缕阳光。我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说一个人穿裤子也能成为阳光,但姑姑说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得像阳光一样才行,还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还好,可是后来一年比一年不像话。她的评价让我大受刺激,一想起她我就恨得牙根痒痒。不过,我问过阿迪克斯的看法,他说我们家已经有足够的阳光了,我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不用多操心。他从来都不怎么在意我的行为举止。

圣诞晚宴开始了,我坐在餐厅里的一张小桌子旁边,杰姆和弗朗西斯则跟大人们一起在大餐桌上就餐他们俩早就升级了,姑姑却继续对我实行隔离政策。我经常暗自揣测:她担心我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呢站起来乱扔东西有时候我真想问她,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跟大家一起坐在大餐桌旁,我会向她证明我多么有教养;不管怎么说,我每天在自己家餐桌上吃饭,从来没有闯过什么大祸。我求过阿迪克斯,让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我说情,他说他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影响力我们是客人,她让我们坐在哪里我们就坐在哪里。他还说,亚历山德拉姑姑对女孩子不是很了解,因为她没有女儿。

不过,姑姑的烹调技艺弥补了所有的不快:她准备了三种不同的肉菜,此外还有她储存的夏季蔬菜、腌桃子、两种蛋糕和水果甜点,组成了一顿低调的圣诞大餐。晚餐过后,大人们进了客厅,倦意沉沉地围坐在一起;杰姆躺在地板上;我去了后院。“穿上你的外套。”阿迪克斯迷迷糊糊地朝我喊了一声,我就当是没听见。

弗朗西斯跟我一道坐在后门台阶上。“这顿饭吃得再好不过了。”我夸赞道。

“奶奶是个了不起的厨师,”弗朗西斯说,“她打算教我呢。”

“男孩从来都不做饭的。”我脑子里想象着杰姆系上围裙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奶奶说所有的男人都应该学会做饭,男人要悉心照顾自己的妻子,妻子身体不适的时候要守在旁边伺候。”我这位侄儿说。

“我可不想让迪尔伺候我,”我说,“我宁愿伺候他。”

“迪尔”

“对啊。这件事儿先别说出去,不过我们打算等到长大以后就结婚。他今年夏天向我求婚了呢。”

弗朗西斯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怎么啦”我问,“他没有什么不好吧”

“你说的是那个小矮个儿吗就是奶奶说每年暑假都住在雷切尔小姐家里的那位”

“我说的就是他。”

“他的事儿我全都知道。”

“他的什么事儿”

“奶奶说,他没有家”

“他有家,他住在默里迪恩。”

“他只是被亲戚轮流收养,雷切尔小姐每年暑假照顾他。”

“弗朗西斯,不是这样的”

弗朗西斯冲我咧嘴笑了笑。“琼露易丝,你有时候真是蠢到家了。不过,我猜你大概也分不清好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