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啊哈”我说,“是谁突然变得这么趾高气昂啦”

“要是你不答应照我们说的做,我们就什么也不告诉你。”迪尔继续摆架子。

“你这架势,就像是一夜之间长高了十英寸似的好吧,什么事儿”

杰姆用平静的语调说:“我们打算给怪人拉德利送个信儿。”

“怎么送”我极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恐惧。莫迪小姐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她年纪大了,每天舒舒服服地待在自家前廊上,可我们就不一样了。

原来,杰姆只不过是要把一封信穿在鱼竿上,然后把它捅进百叶窗里去。如果有人从旁边经过,迪尔就赶紧摇铃。

迪尔抬起了右手他手里拿着我妈妈的银餐铃。

“我这就绕到房子的侧面去,”杰姆说,“我们昨天已经从街对面侦察过了,那里有一片窗叶松了。我觉得,也许我至少能把信杵到窗台上。”

“杰姆”

“你现在已经入伙了,不能临阵脱逃,你只能跟我们一起参加行动,娇小姐”

“好啦,好啦,不过我可不想放哨。杰姆,有人”

“不行,你必须放哨。你负责盯着房后,迪尔负责监视房前和街道,如果有人走过来他就摇铃,明白了吗”

“那好吧。你给他写了什么”

迪尔说:“我们非常礼貌地邀请他抽空出来,告诉我们他在屋里都干些什么我们还说,我们不会伤害他的,而且会给他买个冰激凌。”

“你们简直是疯了,他会杀了我们的”

迪尔说:“这是我的主意。我猜想,如果他出来跟我们坐一会儿,也许会感觉好些。”

“你怎么知道他感觉不好”

“这个嘛,如果你被关上一百年,除了猫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吃,你会感觉怎样我敢说,他胡子都长到这儿了”

“跟你爸爸一个样”

“我爸爸没有胡子,他”迪尔突然煞住话头,像是在回想什么。

“啊哈,露馅儿了,”我说,“你原先净是吹牛,说你怎么一个人下火车,还有你爸爸留着黑胡子”

“他去年夏天把胡子刮掉了,这下你没话说了吧对了,我有封信可以证明他还给我寄了两美元呢”

“接着吹牛啊我猜他还给你寄了一套骑警服吧你怎么从来不拿出来显摆,说啊你就接着吹吧,小子”

迪尔哈里斯吹起牛来真是天花乱坠。除了上面那些不着边际的吹嘘,他还号称自己乘坐过十七次邮政飞机,去过新斯科舍,见过大象,他的爷爷是陆军准将约瑟夫惠勒,还留给了他一把宝剑。

“你们俩都给我住嘴。”杰姆说。他一溜烟儿窜到房子的台基底下,拿了一根黄竹竿钻出来。“你们看够不够长,能从人行道上伸过去吗”

“有种走过去摸那房子,就不该用钓鱼竿。”我说,“你干吗不直接把门给踹倒”

“这是两回事儿,”杰姆说,“我得告诉你多少遍才行呢”

迪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杰姆,然后我们仨提心吊胆地朝那座老房子走去。迪尔在房子正前方的路灯柱旁边停下来守在那里,我和杰姆拖着无比缓慢的步子来到和房子平行的人行道上。杰姆立定之后我又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可以瞧见拐角那头的地方。

“平安无事,”我报告说,“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杰姆又把目光投向人行道另一端的迪尔,迪尔冲他点了点头。

杰姆将那封信穿在鱼竿顶端,把鱼竿伸过院子,伸向他选好的那扇窗户。只可惜竿子短了几英寸,不够长,杰姆拼命向前探身。我看他一个劲儿地戳,折腾了好半天,就离开自己的岗哨向他走去。

“怎么就是弄不下来呢,”他咕咕哝哝地说,“就算是弄下来了,它在那儿也放不住。斯库特,你赶快回街上去。”

我回到自己的岗哨上,盯着拐角那头空无一人的街道,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杰姆,他还在那里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努力把信送到窗台上。可那封信老是飘落在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信戳起来再试,最后弄得一塌糊涂,我觉得怪人拉德利即使拿到信也根本没法读了。我正朝街上张望,突然听见铃声大作。

我吓得耸起肩膀,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准备面对怪人拉德利和他那血淋淋的尖牙;出乎意料的是,我看到迪尔正对着阿迪克斯的脸拼命摇铃。

杰姆看上去那么狼狈,我都不忍心对他说我早就警告过他了。他一步一挪地走过来,在人行道上拖着那根竹竿。

阿迪克斯说了声:“别再摇铃了。”

迪尔赶紧抓住铃锤,接下来是一阵静默,我真希望他再把餐铃摇起来弄出点儿声响。阿迪克斯把帽子推到脑后,双手叉腰。“杰姆,”他开口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别跟我绕圈子。说吧。”

“我我们只是想把一件东西送给拉德利先生。”

“你们想送给他什么”

“只是一封信。”

“给我看看。”

杰姆递上那张脏乎乎的纸片。阿迪克斯接过来,费劲儿地读了起来。“你们为什么想让拉德利先生出来”

迪尔答道:“我们觉得,他可能会喜欢和我们在一起”阿迪克斯瞟了他一眼,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儿子,”阿迪克斯对杰姆说,“你好好听着,这话我只跟你说一遍:别再去折磨那个人了。还有你们两个。”

拉德利先生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想走出家门,他就会出来。如果他想闭门不出,他也有权利待在屋子里,避开那些喜欢追根究底的孩子。“喜欢追根究底的孩子”用在我们这种人身上算是个客气的说法。假如我们晚上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阿迪克斯不敲门就闯进来,我们会高兴吗实际上,我们刚才对拉德利先生所做的一切就等于是不速之客贸然闯入。拉德利先生的所作所为在我们眼里可能很古怪,但在他自己看来一点儿都不出格。再说了,我们脑子里难道没有闪过一丝念头,根本没有想到与人交往的体面做法是走前门,而不是通过侧面的窗户吗最后他明令禁止我们再靠近那座房子,除非受人之邀;不许再演那出愚蠢的戏上次他就把我们抓了个正着;也不许取笑住在这条街上或者住在这个镇子上的任何人

“我们没有取笑他,也没有嘲弄他”杰姆说,“我们只不过”

“这么说,你们一直都在忙活这个,是不是”

“取笑他”

“不,”阿迪克斯说,“你们把他的个人经历编进戏里表演给街坊邻居看,让大家从中受到启发。”

杰姆似乎有点儿沾沾自喜:“我并没有说过我们演的是他呀,我没有说过”

阿迪克斯冷冷地一笑。“你刚刚已经告诉我了。”他说,“从现在起,不准再胡闹,你们每个人都包括在内。”

杰姆望着他,目瞪口呆。

“你不是想当律师吗”我们的父亲阿迪克斯把嘴唇闭得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我真怀疑他是在强忍着笑,故作严厉。

杰姆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狡辩是毫无用处的。阿迪克斯进屋去拿他早晨上班时忘带的卷宗,这时候,杰姆才如梦初醒:自己原来中了有史以来最古老的律师圈套。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与前门台阶拉开一段距离,看着阿迪克斯离开家门,向镇上走去。等他料定阿迪克斯听不见了,才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我原以为自己想当个律师,可现在我没那么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