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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思想解放思想,他们解放得连底线都不要了,崔绿真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爷爷,你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儿吗”

陈东阳叹口气,“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倔,你个人的力量斗不过他们的。”他顿了顿,“当年,我的制糖厂就是让他们挤垮的,刚开始我也跟你一样,觉着只要拿到证据就能抓住他们,可”

在这个小村子里,村霸宗族的力量,比外人想象的严重多了。

大集体时期选生产队队长和书记,这伙地痞能把书记队长会计出纳妇女主任通通包揽,社员们有什么办法没有他们开的介绍信,上公社都困难。得罪了他们,年末算工分分粮食的时候,他们能让你一家子饿肚子

后来,包产到户后,生产队长变成村长,各家种各家的地,再也不用依赖队上统一分粮,许多以前就跟他们不和的人家,全都自立门户了。陈东阳因为要承包制糖厂,不得不继续跟他们打交道,也就是这时候,他才知道作为一名外姓人,想要在宗族势力如此强大的村子生存下去有多难。

吃过亏,受过苦,他是真的怕了他们,要不是无处可去,他早不想待村里了。

而就在他的糖厂被挤垮后,他们自己的糖厂也被劣质假糖玩儿死了,这时候不知是谁想出用银耳粉兑糖精的办法,做出一批假药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你就说吧,一斤银耳才几块钱一斤糖精又是几块可两斤东西混在一起愣是能做出几十盒“御方清肺化痰颗粒”来,能卖几百块毒品算啥,这比毒品还暴利至于崔家人引以为豪的人造革皮包,那都是弟弟。

马克思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1。

从几块钱到几百块,何止是百分之三百

在这样的暴利面前,良心是什么法律又是什么

良心能让他们脱贫吗能让他们盖得起洋楼吗能让光棍汉娶得起媳妇儿吗法律能带来金钱吗能带来扬眉吐气吗

翠绿真心绪复杂,如果社会不发展,还处于大集体时期,坏人是不是少了很多可乘之机可社会要是不发展,这片土地上将有更多的穷人,穷人滋生更多的坏人这,大概就是爸爸常说的“发展的阵痛”。

无可避免的疼痛。

“爷爷你对这村里还熟悉吗”

陈东阳一愣,“我经常四处捡垃圾,他们看见也不撵我,家里几百户人家倒是熟悉。”

翠绿真咬着嘴唇,“那你能帮我画幅地图吗只需要标出假药窝点在哪儿就行。”

陈东阳再次犹豫,“丫头,这不是咱们单枪匹马惹得起的。”他一把老骨头不怕死,他只是觉着这孩子要是让他们害了他无法原谅自己。

“放心吧爷爷,公安刑侦大队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制假行为了。”至于已经在四周做好的布控,她倒是没说,怕隔墙有耳。

陈东阳眼睛一亮,小声道“公安”

“对,爷爷您放心,绝对不会牵扯到您,您只需要帮我们标记出村子各个入口,各条小道,以及制假药窝点就行。”今儿正好是制假药的日子,抓个正着。

陈东阳激动起来,他相信小姑娘不会乱说,心口顿时起伏不已,像要控制不住咳喘一般,肺叶大张,“好,好,我给你画。”

他当年跟着他爹讨饭讨到东阳村,在这儿安了家,正好遇到全国解放,把户口落下来,这几十年就没离开过村子,哪里有个坑有条沟他一清二楚。更何况这几年满村的捡垃圾,有变化的地方他也能说得上,熟悉程度可以说是胜过村里任何一个人。

绿真找他还真找对了。

老爷子很快的画好地图,又把他发现的疑似藏有制假工具、制假材料和假药的地方标出来,“我虽然不能确定到底在哪儿,可就这几个地方,八九不离十。”

东阳村的制假药以村长为首,他领导着村里最大的宗族力量何家。何家整个大家族一共有两千多号人,盘踞在东阳山下几百年,可惜,没一个有出息的。

这算不幸,也是幸运。

南方宗族势力强大的地方,那多是出了几个名人大官儿啥的,朝里有人好办事。可东阳村是个例外,这是彻头彻尾的穷村子,几百年来连地主乡绅都没出过一个,以前没有出过秀才,现在也没出过做官儿的,很不幸,新时代了连乡政府没一个出自何家的。

十里八乡说起东阳村老何家,那都是摇头加叹息的。

为啥文盲率最高,扫盲班拉他们去上课都能把扫盲教员的钢笔墨水儿顺手牵走。

光棍数量最多

因为穷,因为恶劣的品行,恶臭的名声,没有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进来。

可自从制假药风生水起后,全族人的生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简直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真实写照,高楼平地起,小汽车嘀嘀嘀开进村,村口还开起了罕见的私人饭店,羊肉馆,牛肉锅子,驴肉火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到什么繁华乡镇。

曾经最穷的村子摇身一变,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裕村,外村姑娘们也都愿意嫁进来了,人口多起来了,兴旺了村里老人们都觉着是祖坟冒青烟。

其他没有参与制假药的人家,虽然看不过眼,可假药没卖在本地,至少没祸害他们不是同时,村子兴旺起来,连带着他们开饭店卖菜种菜的也能挣几个小钱,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丫头,爷爷跟你说,不是咱们东阳村的人瓜怂,是他们太坏了啊”老人家指指村口位置,“那儿进来第三家有个瘫子,你见过没”

绿真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头长发又脏又乱,紧紧的贴在头皮上,脸上经常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怎么样,绿真曾亲眼见过一次,有小孩往他脸上扔狗屎最关键的,他的下半身是残废的,双腿还在,可却像两条空荡荡的裤腿,软软的弯曲着。

“那叫赵红文,今年才二十八岁,可你看看他哪儿像二十八岁的小伙子”陈东阳抹了抹眼角的泪,咬牙切齿道,“他的腿,就是让那群断子绝孙的给活活打断的啊”

原来,三年前的赵红文,是东阳村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以前还是村办小学的代课教师,一腔热血,青春勇敢。因为何家一个后生喝醉酒后吐露出他们制假药的事儿,赵红文热血冲头,气不过就去县公安局举报了。

可谁知,公安局还没来人呢,他就被何家一群二流子打断了腿。好好的一米八大高个,愣是被他们打断双腿,还在村口拦着,不让送医院,活生生给耽误成了瘫子。这几年,他就跟个傻子似的,天天拖着两条废腿,爬到大门口,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偶尔看看人,看看村口,一脸淡漠。

村里人都说,赵家这高中生疯了。

赵红文的行为不仅给自己招来了灾祸,一辈子无法逆转的伤害,同时也是对村里其他人的一个警告,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失败案例你们尽管去告,不打死你算我们输。

大家都是几辈子在这儿的老人家了,故土难离,总不能为了告他们就远走他乡吧更何况,以他们的能耐和狠劲,就是踏破铁鞋也会找到告密者。

“不是大家怂,是这世道,它就是”陈东阳仰天长叹,两行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滚落。

翠绿真心头酸楚不已,她以前以为,张爱国杨发财那样的人就是最坏的人,却哪里想得到,就在同一片天空下,还有人比他们更坏,更肆无忌惮

“爷爷你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抓到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绿真摸摸书包里的信号枪,如果现在放枪,按照事先演练过的,胡峻哥他们应该是五分钟之内就能冲到旧糖厂来。

可她就怕他们无法在五分钟内冲到这儿,拿不到地图,就找不到制假药的证据,给了时间让坏人销毁证据那么窄一条进村道路,但凡出来几个老人孩子,往路上一躺,就能给坏人争取到时间。

必须出其不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爷爷现在几点钟了”

陈东阳看了看手表,告诉她一个时间,距离跟胡峻约好的时间,还差半小时。绿真想了想,把地图塞给他,“爷爷你能出去村口找一下我哥吗他有这么高,眼睛这么大”

其实,不用她比划,陈东阳对胡峻还有印象,“好,那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叫他来。”

翠绿真点头保证,地图内容已经背下来了,等他一走,立马蹑手蹑脚出门,绕到旧糖厂后一条小路,一路走一路跟两旁的植物聊天,有它们做她的“探头”,前方大概几米有人来,来了几个都会提前告诉她,她能事先绕路或躲起来。

一路来到地图上标记的制假药工厂。

那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门口挂着两个掉色的红灯笼,门口左右两侧各站着几个年轻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吹散牛呢。围着院墙一圈,也都每隔几米站着一个年轻人,绿真让半山腰上的竹子帮她看过,里头的制药车间正干得热火朝天呢

要带动大型制药设备,就需要大额使用电量,绿真想了想,让植物们帮忙,把村里变压器上的电闸掰下来就好啦。

这么重要的任务当然是要交给爬山虎的,他们肢体可伸可缩,柔韧性很好,能进入夹缝,也能爬到电线杆上,当然也跑得快。

“别说拉电闸,小爷我能直接把他们变压器烧坏,你信不信”

绿真没空理它,自从第一次来陈东阳家给它挠过一次痒痒后,这家伙就赖上她了,每次她一来,他就跟屁虫是的追在她后头,给她炫耀它的各类体操技能。

“不需要烧坏,只要拉电闸就行,懂”她一把揪住爬山藤,逆时针拧了一把,疼得它“哎哟哎哟”直叫,“小姑奶奶你轻点儿,我懂,我懂还不行嘛”

绿真放手,它一瘸一拐撅着嘴爬走了。

很快,“轰隆隆”的机器忽然“呜呜”一声停了,原本在生产线上忙碌的“工人”们,立马奇怪道“是跳闸了吗还是乡里又断电了”

他们用电量大,普通的民用变压器承受不住,时不时就会跳闸停电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有某种莫名的骄傲和兴奋。

看吧,这就是咱们搞生产搞断电的

“华子,你去后山变压器那儿看看,是不是又跳闸了。妈的,大白天停什么电,也不知道是哪家狗日的又跟他们抢电”

“我看肯定是姓赵的,他们家专门跟咱们唱反调,咱们不开工他们也不开工,咱们一开工他碾米机就开始转说来说去还是那死瘫子害的”

是啊,自从赵红文被打断腿,整个赵家一族就跟何家结仇了,他们不敢来明的,就经常阴着来,抢抢电添添堵,要是敢打架,他们赵家也不是独门独户,一百来人武斗也能支持半小时。

可那是晚上,用电高峰期才会这样,白天发生还是第一次。原本躺在院里抽旱烟的老头儿立马眼冒精光,旱烟枪一挥“不对劲,赶紧的,收收收”

这位何村长在他们这一辈里排行老七,村里人都尊称他一声“七叔”。虽然路都快走不稳了,可那一双死鱼眼依然是精明得如同老鹰一般,随时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好嘞七叔”其他人赶紧忙乱起来,查看变压器故障的,把风的开始四处转悠起来,收机器的收机器,收原材料的收原料,藏药的藏药,甚至还有人把假白砂糖拿出来充数的,装模作样收拾炸糖机器的害,要不是亲眼所见,翠绿真都要信了,这就是一套完整的,科学的,成熟的应急预案。

这不是普通农民,这是一批训练有素,合作默契,动作熟练的制假机器人

翠绿真气得牙痒痒,好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看见他们的应急预案流程,知道他们把东西藏在哪儿,甚至还用心的把哪些人负责哪块工作给记下来了。

很快,电来了,可大家都不敢动弹,不敢开工,只怯生生的看向何七。

老头儿悠哉悠哉的抽着旱烟,还把烟锅在地上轻轻磕了几下,一直等到查看变压器的华子回来,他才问“怎么着”

“还是变压器的问题,七叔,又跳闸了。”

老头儿敲了敲烟锅,“行,接着干吧。”

于是,刚才的动作又倒放一遍,收进去的机器、原料、药盒子依次搬出来,停掉的机器“轰隆隆”又响起来。绿真发现每一块的工作还是刚才那几个固定的人,据此推断他们的分工是固定的。

这就好办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终于,陈东阳也带着胡峻为首的几十名警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着今儿的行动特别顺利,像有什么替他们把风似的。不仅把风,还提前帮他们把对方把风的人都干倒了。

这不,一路过来已经看见好几个倒地的小喽啰了,只见他们眉头舒展,脸色如常,呼吸平缓,跟睡着了一般,要不是知道没有“蒙汗药”,他们都要怀疑敌人是不是被下蒙汗药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胡峻感觉到绿真所在的方向,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点点头。

绿真回头,用嘴型对身后的十几株曼陀罗说谢谢你们哟。

何七老头儿抽了会儿旱烟,总觉着门口安静得太过了,平时守门那几个小子哪天不是要东家常西家短的说半天,屋后那几个还要打牌输两把才过瘾他只是看着老,其实耳聪目明。

他觉着不对劲,心头猛跳,感觉有什么将要发生,立马大喝一声“停别干了。”

“为啥不干啊七叔”

“就是,这都快完工,最后一批了,咱们今晚就得运到火车站去,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钱”

话未说完,就听“嘭”一声,原本紧闭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普通农民打扮的人像兔子一般,敏捷地跳进来,“不许动我们是第五刑侦大队的。”手里端着黑洞洞的家伙。

院里众人吓傻只是一瞬间,下一秒,训练有素的他们,立马四处逃散,但该搬机器的,该销毁证据的却有条不紊七叔说了,只要不是当场抓到,打死不认。

“再次警告,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

何家人知道法不责众,笃定他们不敢开枪,压根没把胡峻的话放心上,眼见着就要把满满几大桶冒热气的“颗粒”制剂倾倒出去,忽然只听“嘭”一声,“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