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平再不喜欢陆真儿, 在关键时刻,还是要顾大局。她从下人手中拿过一把大伞走过去, 撑着了陆真儿的头顶。这个嫂嫂身体娇弱, 万一被风吹着,又要生病。
陆真儿看了荣平一眼却意外的瑟缩了一下,虽然她的神情隐藏的很好, 但还是被最近这段时间历练的非常敏感的荣平发现了。荣平心里很诧异, 我这又招你惹你了吗为什么你对我如此防备, 还带点敌意。
陆真儿被荣平陪着别别扭扭的走过去在台子旁边楚家的位置上坐下。现在是秋天,她穿着厚厚的夹棉长袄坐在众人之间,还是挺招眼的。她轻轻摸索着手里掐丝珐琅小暖炉, 心里的不妙如潮水一般涌上。荣知哥哥果然是恼了我吧他来比赛, 带着妹妹来看, 却不跟我说一声,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她一会儿看看荣平,一会儿又看看台下,整个人如被棍子搅了的含羞草似的缩在一起,与周围紧张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荣平紧张的盯着场中的局势,余光看着自己嫂嫂,不一会儿就注意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有些灰暗, 而身体也在轻轻颤抖。于是忙劝她先回去休息。陆真儿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放心荣平和楚荣知待在一起,尤其在这样的场合。楚家兄妹团结一心, 倒真显得她是个外人
这个时候高台上的皇后娘娘也看出了陆真儿不妥,便教身边的宫嬷嬷过去探问,鼓励。现在楚荣知正在为皇朝争光,如果这夫人在看台上出了问题,岂不是耽误大事
宫嬷嬷心神领会,知道这侯夫人素来体虚畏冷,忙捧着皇后娘娘亲赐予的紫羔软裘和热汤走过去。陆真儿正魂不守舍,忽然见了宫嬷嬷,想起被教育的悲惨往事,倒像是见了鬼。宫嬷嬷递给她紫羔裘,她脑海里却一瞬间浮现出染了麝香的月光绸,当场啊的尖叫一声,把裘衣打落在地上。
皇后娘娘也知道我陷害了荣平,所以故意用沾了麝香的东西来警告我
陆真儿简直要心胆俱裂。
这个平常看着总是娇娇弱弱,连呼吸都很低微的女子,忽然尖叫起来,声音却是那样的嘹亮刺耳,在空旷的场地中直入青云。
尤其此刻,楚荣知跟骨墨交手,正在关键环节,大家屏声凝息,连大气都不敢出
容平大惊,心道不好,她赶忙用身体去挡,可是已经来不及,楚荣知不可避免的扭头看向陆真儿,结果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破绽已出,骨墨那长长的马槊砸中了楚荣知的胸口,眨眼间楚荣知已从马背落在了地上。
异变陡生,满场哗然。皇帝皇后也吃了一惊,皇后更是捏紧了帕子,这陆真儿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本宫送你的袍子里面还藏着蝎子吗
荣平顾不上搭理陆真儿,眼见得楚荣知已经被抬下来,她赶紧去找大夫。
被超强外力击中胸部,不仅可能损害心脉让人闭过气去,也有可能砸断肋骨戳中肺部,这都是致命的伤害。荣平倾刻间出了一头冷汗,忽然觉得往日的那些争吵龌龊都不重要了,她从小就无父母无母,原是在祖母的庇护下,跟哥哥相依为命长这么大的她会怨他对嫂子偏信,但报复他,叫他受罪受累,或者看他丢官丢命她就会开心吗
并不
“你们还有别的勇士吗”骨墨站在擂台中央,低沉的笑了笑。大家侧目而视,都不由得又气又怕。
“我来”
接连又有两个皇朝的年轻武将或仕官上台,但他们的武力本就不如楚荣知,都是通过勉力支撑一会儿,便被打下台去,其中一位还断了一条胳膊,随着一声惨叫,血花飞溅。
场地上惊呼连连,骨墨冷笑。“贵国皇帝陛下,我们可事先说好的,和谈原本是为了避免两国百姓受苦,我主仁慈,也同意了。现在贵国如果还拿不出像样的人来,那就要答应我们提出的议和条件,把我们要求的布匹粮食一点不少的送过来。”
方才的场面过于惨烈,他连喊了三声都无人上台。骨墨得意的冷笑,公然嘲讽道:“中土人才济济,数量更是我邦百倍,现在却连一可用之人都没有吗”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寒光迎面射来,他闪身一躲,再次转身就发现面前站了一个小姑娘。她身材比一般女孩子要高挑一些,梳一个高挑马尾,穿一身窄袖劲装,俊眼修眉,英姿飒爽。
骨墨初时震惊,定眼一看却笑了:“小丫头,我不跟你动手,你也别瞎凑热闹,回去吃糖去吧。”
荣平却笑道:“我听说贵帮风气开放,女子如同男子一般,同样赶路牧羊同样上战场,全民皆兵,所以从来都不会看不起女子,怎么今日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荣平不再多话,挥剑迎上,骨墨这才发现这个女子当真不同凡响,她确实在力量上有明显的缺陷,但她的身段却非常灵活,自己不仅无法捉住她甚至无法击中她,她就像一个滑不溜手的泥鳅,还像风中的一片鹅毛。
围观的人群惊呆了,方才还悬心吊胆吊胆的帝后二人也愣住了,早听说楚家这小丫头自幼充当男儿教养,跟她哥哥一样喜欢跑马舞剑。但大家都觉得这就是女孩子淘气了点而已,现在才发现荣平竟然是有真功夫的,不仅跟楚荣知有得一拼,还能在这番邦第一勇士手下走的有来有回。
骨墨也很意外。他在边关的时候曾经跟楚荣知交过手,所以对他的套路还算熟悉,但是这个姑娘的武艺表面上跟楚荣知很像,实际上又完全不一样,反而好几次给他造成了误导。
要是被自己嘲讽过的小丫头给下了面子,那岂不是无颜回番邦见人骨墨下手愈发狠辣,瞅到一个破绽就向荣平当头痛击,但他人还未靠近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他下意识的扭头躲避,紧接着就感觉腮帮上一疼,而一瞬间,荣平已经把剑尖抵到了他的咽喉。
“好”看台上的人大多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但见此情景,只管鼓掌叫好就够了。
骨墨面冷似铁,一边腮帮肿着。“小小女子竟然用这种奸诈手段。”
荣平便道:“偷袭也好,暗器也好,都是正儿八经作战用的招数,难道两国对战的时候你们偷袭我们的营寨和边境就不奸诈吗而且我看在两国议和的份上,才没有瞄准眼睛,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瞎子了,我已算是手下留情。”
骨墨顿时大窘,对他这样的人来讲,宁愿瞎一只眼也不愿承认自己是被一个小女子给容让了。
台下起哄声又起。
“你断了我朝男儿的臂膀,我们都没说什么,现在你只是被打了脸,怎么就逼逼赖赖”
骨墨懊恼之下只得走下台去,皇帝和皇后站起身来亲自迎接荣平。
人声鼎沸,掌声如潮,荣平瞬间站在了荣耀的巅峰。
皇后在比武之后立即召了陆真儿过来,她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陆真儿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失态了,那就是代表皇后娘娘恩宠与温暖的一个裘袍而已,但她心中的隐秘事却无法跟人讲,于是只好静默以对,要么叹息要么流泪。
但皇后娘娘却不像楚荣知那么好应付,她只管把陆真儿留在了宫里,大有一副你不说实话我就不放你走人的架势。陆真儿终于被吓到了。难道是荣平现在得了皇帝皇后的青眼,想趁此机会,借着皇后的手把自己治死了。
思来想去,她终于决定给楚荣知说实话,现在只有楚荣知才能保护自己了。只要她去求告,楚荣知总会原谅。
因为楚荣知在家中无人照顾,所以帝后为了表示恩典便把他留在了宫廷,太医仆人都是现成的。
他现在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太医说他的肋骨断了一根,所以还带了胸甲在休养,等闲不能随便动。他这两天心情可是好的很,原本输给了骨墨正是又气又恼,结果转脸他妹妹就替他打回来了什么失子之痛都不计较了,要不是不能动中气,他真想大喊一声不愧是我的妹妹
只是她的本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连骨墨都能打下去了。结果一问才知道真相,于是不由得感慨这丫头平常都是死犟死犟,只会杠正面,结果忽然变的机灵了。
正得意呢,就见陆真儿摇摇的走了过来,他赶忙接上去,结果陆真儿喊了一声侯爷,就给他跪下了,紧接着便道,“侯爷你赶快救救我,她们都想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