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2)

薛婉是薛家最后一个知道沈淮安要在薛家过年的, 那已是腊月二十五, 张氏带着佣人们里里外外的张罗, 客房更是收拾的妥妥帖帖, 香料、被褥、乃至于家具摆设,都用了最好的, 竟还有屏风和大木桶,得两个佣人抬着,气喘吁吁的搬进屋。

至于客房的位置也十分微妙, 就在薛瑶的院子旁边,薛婉对这母女俩的德行心知肚明, 只是她既然无意于沈淮安,那一切就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她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腊月二十九, 沈淮安登门造访,薛平自然是举家欢迎。

沈淮安坐在东侧的座位, 薛平坐在他身旁,下面张氏带着薛婉薛瑶一起出来见客。

因在孝中, 女眷们穿不得太亮眼的料子, 薛瑶便另辟蹊径,挑的都是素淡雅致的颜色, 脸上也只薄施粉黛,头上挽一根玉簪,格外惹人怜爱。

她如今正是豆蔻年华, 身子跟抽条的柳枝似的,日渐亭亭玉立起来,站在沈淮安面前,盈盈拜下,声音细细小小地唤一声“沈大人”,端的是柔情似水,如花美眷。

当然,这样的做派于沈淮安来说,那就跟跳舞给瞎子看差不了许多。

只因沈淮安的眼睛,那是紧紧贴在薛婉身上的。

薛婉今日睡过了时辰,沈淮安来时,她还在睡,直到张氏派人来请,芷荷才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又手忙脚乱的梳洗一番,别说静心打扮,就是头上的钗缳也少了几根。

此时,薛婉睡眼惺忪,素面朝天,额间还有些碎发,无精打采地福了福身,道一声“沈大人。”

沈淮安目光烁烁地瞧着她,竟低笑起来。

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更是叫薛瑶看的小鹿乱撞。之前有叶修昀在,薛瑶看不上沈淮安这样的武将出身,可如今却不同了,薛平丁忧,三年后又不知是什么光景,能在此时下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夫婿,已是很好了。

沈淮安不知旁人如何想,只是瞧着薛婉的样子,便知道她定是又睡得日上三竿也不肯起。薛婉是个夜猫子,上辈子整个边关,只他沈家是最费灯油的,晚上旁人都熄了灯,薛婉却点了灯油,一会儿看话本子,一会儿又要饮酒吃宵夜,孩子似的,没个消停。到了清晨,她又嫌沈淮安起的太早,扰她清梦,搅和的沈淮安苦不堪言。

可那样打打闹闹的日子,他们只过了两三年,后来,战事、家事、国事二人终究是渐行渐远。

“本以为沈大人人是武将,未料到瞧着这般斯文秀气,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啊。”张氏见沈淮安紧盯着薛婉,心中暗叫不好,忙开口岔开话题。

薛平笑道“这是妇人之见,你们以为,这武将就定是五大三粗的模样只不过男儿志在四方,相貌不过皮囊,又有什么可多言的。沈大人年纪轻轻,素有军功,又岂是那空有样貌的绣花枕头可比。”

沈淮安忙道“薛大人说的晚辈实在汗颜。”

这之后,二人又互相职业吹捧了一翻,便叫人开宴。

说是开宴,男丁总共不过薛平和沈淮安两个,薛宁还是个小孩子,吃了一些便下去了。

因有外男,张氏带着薛婉和薛瑶也没在一处吃。

因夜里要守岁,薛平和沈淮安只喝了几杯酒便散了。

张氏派奴婢们带沈淮安去客房,沈淮安装模作样歇下,一转身却悄悄跑到薛婉的院落外面。

薛婉因起的晚,吃了午饭,在院子里,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和芷荷春樱闲聊。她依旧穿着方才见客时的衣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小姐今日还是应该打扮一番的,听说二小姐,今早天不亮便起来了,凭白叫人家比下去了。”芷荷说道。

“她是她,我是不是,有什么干系”薛婉笑道。

“说来也是奇怪,那日小姐已回了这门亲事,老爷为何还要让沈大人到家里来住呢”春樱也纳闷道,“奴婢瞧今日沈大人的模样,似并不清楚此事。”

薛婉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爹爹自然有爹爹的考量,薛瑶和夫人,更有自己的算盘,我们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了,何必在意他们你们也是,在外面口风都给我紧一点,不可多言半句。”

芷荷和春樱齐齐称是。

沈淮安站在门外,眉头却渐渐拧紧了。

这辈子,他重生之后,本是一心想挽回薛婉,只是一回到京城便被李瑾瑜纠缠,他怕给薛婉惹麻烦,便处处谨慎,不敢流露出丝毫的意思,只暗地里谋划,帮她挡掉三皇子的姻缘,就连盈姨娘,也是他设计安插进薛家的。

原本的计划是毒死薛老太太,让薛大人丁忧,那之后,他南下,她亦南下,再慢慢赢得薛婉的心。

可相国寺的事让他终于明白,薛婉对他沈淮安根本没有半点好感,还十分抗拒。是以叶修昀要娶薛婉,他也认了,嫁到叶家,于薛婉来说,实在是不错的归宿。

她想嫁,他便帮她嫁。

谁又想到,命运弄人,薛婉终究是没能嫁进叶家,而他最初做的局面,却阴错阳差的实现了,有时候午夜梦回,沈淮安忍不住犯嘀咕,老天爷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耍他。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要遂了心愿,尤其是当他发现,薛婉也极有可能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他更是对她志在必得。

这不是那个和沈淮安形同陌路的薛婉,这是上辈子那个陪他辗转边关,共赴沙场,却最终被他连累而死的薛婉。

他替她报了仇,却挽回不了她的命。可既然今生今世,他们再相遇,那他这一次就再也不会放手。他已不在乎薛婉爱不爱她,只要这个人活着,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爱谁于沈淮安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薛婉的余光看到院外似乎站了人,她心里咯噔一下,机警道“谁”

春樱和芷荷齐齐出门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罢了,可能是我这一阵子太紧张了吧。”薛婉打了个哈欠,往屋里走去。

芷荷瞪眼看她“大小姐,您不会还要睡吧”

“自然是要睡的,夜里还要守岁呢。”薛婉认认真真地说道。

这一觉薛婉又睡到天色渐暗,她起了身,终于好好梳洗一番,此时整个锦溪已有了些许年味,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着,不少人家互相串门,隐约可以听到热热闹闹的声响。

镇子上照例是有年戏的,戏台子距离薛家不远,只可惜薛家有孝在身,不能去听,只能听一点声音,解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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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乡音薛婉早已听不懂,只隐约听着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有丫鬟来叫,又该吃年夜饭了。

薛婉到时,薛瑶已在桌旁等着她了,桌子上摆了八样菜,另有一盘年糕,每人还有一碗汤圆。

锦溪的习俗,大年夜是要吃年糕和汤圆的,薛家的年糕是留在老宅的老仆人自己打的,淋上红糖很是香甜软糯。夜里守岁,薛婉吃了两块,很是餍足地放下筷子。

薛宁年纪小,外头的鞭炮声一响,他便坐不住了,薛婉见了干脆带着他出去放鞭炮烟花,如此也不必听屏风那头,沈淮安闹心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薛婉起身,才想起身旁还坐着一个薛瑶,想了想还是转身问道“瑶儿妹妹要一起吗”

薛瑶眨眨眼,轻声道“好啊,我和姐姐一起。”

三人一同出门,站在院子里放烟火火。

夜色当空,漫天的繁星犹如一条银河,此起彼伏的烟火将星空照的透亮,不时闪烁。

薛宁还是孩子,一边玩一边笑的灿烂,薛婉也跟着心情好了一些。过了一阵,盈姨娘也来了,身后的丫鬟可儿还拿了不少烟花棒。

可儿将烟花棒分了,众人又一起在院子里放烟火,夜间昏暗,只烟火的光芒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薛宁咧着嘴,高兴地看着盈姨娘,纵然薛瑶瞪他无数回,他也顾不得了。

他太小,并不懂得为何母亲不叫自己亲近这又温柔又好看的姨娘。

如此闹了许久,一阵鞭炮声密集地响起来,薛婉放下烟火,心中暗暗想,又是一年了啊。

屋内,沈淮安放下筷子,和薛平又饮一杯。盛在他盘子里的那块年糕,只被吃了一口。

张氏瞧了一眼,笑道“沈大人多吃一点,这年糕可是旁的地方买不到的。”

沈淮安笑了笑“沈某不嗜甜,这年糕口味虽好,于沈某来说,却不太合适。”

张氏听此,脸上有些遗憾,却也不得再劝了。

这一日直到后半夜,众人才散去。

薛婉白日睡得多,精神奕奕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本是准备拉着春樱和芷荷打牌九的,可春樱和芷荷却没她的精神,直说太累,强行服侍她就寝之后,便都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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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薛婉气呼呼地又从床上爬起来,自己穿好了衣裳跑到院子里看隔壁的院子放烟火,一片片的光亮在天空绽开,美不胜收。

她抱着膝盖,看的神色恍惚,不禁想起在边关那些年,年年的新年,将士们饮酒、打牌一闹就是一整夜。

边关冷的厉害,酒也都是烈酒的烧刀子,一杯下肚,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点着了一般,哪有江南的酒醇厚,但那般的酒喝着痛快,喝的酣畅淋漓。

沈淮安是海量,每年那些将士们都拼了命的灌他酒,总想把他灌醉,可他就那么一杯一杯的喝,不动声色地笑,而后,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他站着,转身看她,洋洋得意地问道“你夫婿如何”

于是薛婉便笑道“我夫君实在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