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朝不乏风流人物,精细的贵族向来食不厌精, 脍不厌细, 矜贵的吃法从来被推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辱没他们的身份。

贺朝羽记得, 食蟹便算得上一件文雅之事,更有好吃者发明了蟹八件,分别是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

垫、敲、劈、叉、剪、夹、剔、盛, 这一系列繁琐又费时的步骤令食蟹这件事也变得雅致, 贵族的时间本就需要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才算得上奢侈。

因为,他们足够悠闲,可以挥霍。

而此刻,贺朝羽竟然莫名觉得,自己就是在剥蟹, 躺在层层青纱床幔中的小皇帝, 就像是摆在青花碟上的蟹,他是个衣锦的贵族食客, 若是不够虔诚, 只会破坏这种美妙的矜贵之感。

况且,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一点也不需要着急, 循序渐进就可以。

可这蟹却是奶油味的,与众不同,是他念念不忘的味道,唯一只属于他, 他将作乱的唇贴在了薛慕仪小腹处,轻轻落下一吻。

仿佛他一生所求,都在这个吻上了。

“睨睨。”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唤过薛慕仪的名字,带着喑哑的情欲。见薛慕仪毫无反应,他连忙从黑鸦鸦的睫毛底下去看薛慕仪的表情,只见,她用手挡着脸,任凭他宰割的模样。

他忽然坏心地朝着她的小腹吹了吹气。

滚烫的热意传来,薛慕仪的身子不自觉有些颤栗,挡在脸上的胳膊微微垂了下来,她眼睛空蒙蒙的穿过如云的纱幔,里面雾影缭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想哭,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孤身站在无人的旷野中,四周野草连天,一茬一茬长不完,白日光温暖得有些灼热,她的眼睛久久地对着太阳,被刺痛得落下泪来。

她移开了目光,可满眼都是那个日影的虚像。

太阳

她想,他们两人,谁都不会是谁的太阳,她软弱敏感,他阴暗偏执,都不是彼此合适的救赎,反而更像是会一起坠入地狱。

可他们却偏偏喜欢着彼此。

世间奇怪的情感那么多,奴役、驯养、精神施虐、高压下的斯德哥尔摩,由恨生爱,爱恨交加。皮革马利翁对自己亲手雕刻出来的雕像有了感情,而她,却是自己亲手创造出的人物爱上了自己。

她亲手结束了贺朝羽的性命,待自己性命终结又被他以另一种方式复活,好同他纠缠到底,一切都那么荒谬绝伦又充满着悲剧性。

况且,她一生本来就够悲剧。

她想去尽情感受疼痛,可他却把她奉若珍宝,不肯让她如意,反而温柔地去取悦她。

察觉到她又在落泪,贺朝羽仔细地去吻她的眼角,一叠声地安抚她,“睨睨,宝贝,别哭”

分明是肉麻的情话,却让她心口的疼不由自主地扩散,她忍不住去捉他的手掌,野蛮地贴在自己心口,声音中带着哭腔,“快点”

白生生的鸽羽颤抖着,像被露水打湿,只能藏在巢穴中瑟瑟发抖,羽间的痒不经意去拂他掌心,啄得他又痒又疼,他忍不住用手心摩挲着。

他的唇轻柔地去衔她的唇角,想让她放松。

待真正的疼痛来临的时候,薛慕仪的心竟然意外地平静下来,她忽然张开了牙齿,去咬他的唇,并不算得上多么疼痛,他放任她的报复。

只是骨子里的阴暗却让他总是忍不住用另一种疼痛去回馈她,最好将她完全占有。

薛慕仪终于断断续续哭出声来,她像被他亲手从悬崖推落,马上就要粉身碎骨。

贺朝羽也很不好受,他几乎是进退两难,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汗珠,他墨色的眼睛聚着黑云,如有实质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