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2)

腰身被紧紧地搂住。

青年的双臂环抱住他。

那样紧密, 那样用力。

同之前他们仅有的那几次拥抱都不同。

他们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就像是真正的,属于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密拥抱。

可能这样亲密的拥抱,此生也仅有这一次。

也许他应该不管不顾地,用力地回抱住青年。

但是他不能。

他不能明知道青年是因为梦魇心情受到影响,才会在醒来后寻求这个安慰性质的拥抱。

他不能乘人之危。

余风克制而轻柔地轻拍青年的后背, “是不是噩梦了别怕。小时候我做了噩梦, 哭着要找外公一起睡,外公就拿着折扇敲我的脑袋, 告诉我梦境都是相反的。梦境再吓人, 都是假的。你已经从梦里醒过来了,没事了, 嗯”

余风并不擅长,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

他只能试图回想小时候他做噩梦时, 外公安慰他的那一套说辞。

“不,不一样的。”

怀里, 青年喃喃地摇了摇头。

他双臂越发地箍紧了他, “师哥, 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求你。”

他刚刚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来, 上辈子余风的的确确是在一次电影见面会的活动上出的事

上辈子,他并没有亲眼见到余风是怎么受的伤。

余风被刺受伤,是在他能够自由离开墓地, 跟着他一同回家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他是从男人同公孙瑜的争执中听说的这件事。

说是争执,其实只是公孙瑜单方面的发泄而已,男人从头到尾,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天应该是一个雨天。

天气阴沉,同他下葬的那天一样。

冬天的雨打在身上,应该是很冷的。

他感觉不到。

因为他已经是个阿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魂魄的力量太过微弱,不能离开他的墓地,还是出于其它的原因,他死后曾经有一段时间,被困在了墓地里。

他无法离开自己的墓碑,没走出多远,就会被一股神秘力量给弹回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死亡不是最可怕的。

孤独才是。

不知道自己会被困多久,每天,都只有他一个人,噢不,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每天都只有他一个鬼魂。

那天,那人来的时候,手中还是举着他下葬那天的那把黑色的伞,怀抱一束白色的玫瑰。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看见那把熟悉的黑伞缓缓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有多高兴。

终于,有人来陪他说说话了。

他想。

但是,那一天,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余风既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季清陪着他来的。

陪着他前来的,是此前从未来过他墓地的,余风的经纪人,公孙瑜。

肖自南坐在自己的墓碑上。

他太无聊了。

坐在墓碑上,能够令他的视野开阔一些。

总不能天天无聊地跟自己墓碑上的遗像大眼瞪小眼吧

大雨滂沱。

淋不湿一个孤魂野鬼。

这怕是当鬼魂唯一的好处了。

肖自南支颐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眺望雨中的墓园,树木葱茏,云雾缭绕,还挺美。

如果周围没有一座又一座林立的墓碑的话。

“余风跟我回去吧。我不拦着你前来祭拜。你要是想他了,等你伤好了再来看他也一样的。好不好”

余风

听见余风两个字,肖自南下意识地抬起头,一个没坐稳,差一点从墓碑上摔了下来。

当然,鬼魂是不会摔跤的。

所以他的魂魄仅仅只是轻飘飘地落了地。

自从他死后,就没人能够陪他说话了。

只有余风,总是隔段时间就来,比傅波那家伙够意思多了。

雨声把公孙瑜的声音都盖过去了,肖自南没能听清楚,公孙瑜刚才都嚷嚷了些什么。

他只是觉得公孙瑜这人真是太没趣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吵

没必要非要在他的墓碑前面吵吧

啧。

方才还跟墓碑有点距离的两人,走近了。

一捧白色的玫瑰,被放在他的墓碑前。

次次都是如此。

只要这人前来看他,他的墓前必然多一束白色玫瑰。

那人擦拭着他墓碑上的遗照,那样温柔,像是在揩去他的泪。

肖自南忽然觉得怪异。

这种感觉在余风总是频繁来看他时也曾悄悄地冒出过头,可每次那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总是因为太过荒谬而被他否定。

“余风,你先跟我回去吧好不好你伤口还没拆线,要是再这样淋雨,你的伤口很有可能会感染的。你先跟我回去行吗”

雨势太大了。

雨水淋在遗像上,像是成行的眼泪。

余风是见不得他的南南哭的。

他生前没有护住他,眼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委屈了他的南南。

他将伞往墓碑上挪了挪,遮住青年的墓碑。

黑色的伞,挡住了墓碑上方的一片小小天地。

青年总算不哭了,笑容纯净而又明朗。

余风眼神温柔,“昨天晚上,南南托梦给我了。”

公孙瑜对青年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他之前一直不喜欢那个性格孤高又浑身长着刺的青年。

可对方忽然就这么死了,又是死在二十五岁,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的年纪,还是在得知丈夫背叛了自己的当晚,又多少有点令人心生同情。

同情归同情,又多少有点气恼对方。

那人生前就在余风心中占有极重的分量,如今人没了,却还是有着超乎预料的影响力。

公孙瑜对肖自南的讨厌没有改变,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关于肖自南的一切,对托梦的内容更是没有半分兴趣,可余风身上还有伤,为了早点把人给“哄”回去,公孙瑜只能耐着性子,“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他想让我陪陪他。”

公孙瑜的脸色“唰”地一下就苍白了下来。

他的声音都破音了,“余风”

如果说,在此之前,肖自南脑海里,还仅仅只是一个不成型的念头,听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余风喜欢他。

不是同性之间相互欣赏的那种喜欢,而是对恋人的那种喜欢。

余风竟然喜欢他

之前,余风在墓地里对沈柏舟动了手,肖自南只当对方是看在他曾经帮过季清的面子上,才会出手教训沈柏舟。

后来,余风只要抽空就前来他的墓地,每次前来,都会捧一束白色玫瑰,他也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

不,也不是当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觉得那样的念头太过荒谬了,所以才会一开始就阻止自己去想。

这人喜欢他什么呢

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甚至没有他死后,他来他的墓前陪他说的要多。

“余风,我知道你爱他。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的,是不是你爱他,你可以只要有时间就过来看他,陪他,不一定非要这些年,你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想,他若是地下有知,也定然会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快乐的。”

公孙瑜是真的被余风给吓到了。

情深不寿。

他是真的害怕,以这人对青年炙热的情感,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你放心,我不会寻死的。”

余风太聪明了,一下子便听出了公孙瑜的言外之意。

这让公孙瑜一肚子劝慰的话只得生生憋了回去。

“公孙,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陪陪南南。”

余风替肖自南遗照上那一点的湿痕也给擦干净,动作那样温柔。

公孙瑜被他这副眼里只有墓碑,只有肖自南那个亡故之人的模样彻底勾起了火气,他忍了又忍,到底是没能忍住,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你想陪他,我不反对但是,能不能请你把伤养好了再来”

食指点唇,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心,“嘘,你会吵到他的。”

公孙瑜快要被气疯了

肖自南点头,觉得公孙瑜这家伙的确是挺吵的。

不过,也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哎。

自从当了一只孤魂野鬼之后,再鼎沸的人声他怕是都能够忍受。

墓地静了。

静得只能听见树叶簌簌作响,静得能够听见每一朵花开出花苞的声音,每一株草从草地里钻出的声音。

肖自南没有被公孙瑜吵到,倒是方才他所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把伤养好了再来

这人受伤了么

倏地,肖自南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鬼魂的五感较于活人是要敏感许多的。

他寻着血腥味的方向轻嗅。

最终,目光落在了余风的腹部。

那里有血红色的液体在往外渗。

公孙瑜生气的声音劈开雨声,“余风,你腹部的伤口裂开了你说你没想过要寻死,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你在做什么你到底要这么继续糟践自己的身体到什么时候肖自南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什么死了吗

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一切归零你明白吗就算你现在拼命地折腾自己的身体,他也活不过来了先不说人死后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灵魂,就算有,你们死亡的时间不一样,他可能早就已经入了轮回了。他生前没有爱过你,死后也不可能为了你等在原地,你们死后依然碰不上你明不明白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人撑着伞,身姿笔挺,眉目清冷。

肖自南忍不住想,会不会是他跟公孙都误会了

那人根本就没有喜欢他

也是。

那人不喜欢他才是正常的。

三料影帝得主,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

怎么会惦记上他

忽地,那人的身形晃了晃。

男人的身体直直地倒了下来。

肖自南脸色大变。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人给扶住。

但余风的身体,却穿过了他的魂魄。

他猛地转过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身体往下倒。

公孙瑜及时地接住了男人,“余风”

隔着漫长的时光岁月,肖自南终于想起。

就是在那一天,他出于对那人的担心,就随着余风跟公孙瑜两人下了山。

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墓地。

肖自南更加用力地搂住余风的腰身。

不仅仅是人老了,记忆会不中用。

原来魂魄也会。

一年又一年的记忆的叠加,令他的许多回忆都发生了错位。

记漏了,记错了

又或许,那天的记忆是他自己有意识要忘的。

当他伸手去扶余风,那人的身体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那是第一次,他憎恨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