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原本是雄赳赳气昂昂抱着必胜的心情去找小皇帝,结果到了门口他便开始犹豫了。毕竟从万寿节那天开始,二人就没怎么见过面,究竟要说什么呢……</p>
在门外徘徊了好久,直到黄锦叫他,李乘风才反应过来。</p>
“哎呦喂!我的真人啊,皇上在里面都等你半天了,怎么就是不进去呢!”</p>
“啊?皇上知道我来了啊。”李乘风有些讪讪道。</p>
“您刚到,皇上就看见了,奴才早就说要去请您,但皇上还一直不让,这是看外外面风大,怕您着凉,这才吩咐奴出来。”黄锦心中纳闷,也不知这两人是打什么哑谜。</p>
跟随着黄锦进殿,只见朱厚熜端端正正的坐在龙椅上,神色紧张的看着自己。李乘风见他紧张,心中就更慌了,勉强的行了一礼,起身后与小皇帝面面相觑。</p>
“你……”二人同时开口。</p>
朱厚熜面皮微红,不自在的咳了咳:“你先说、你先说……”</p>
李乘风也停顿了一下,努力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组织了会儿语言,开口道:“贫道在元恩宫中听说了张大人的奏章,记得曾经也与皇上聊起过此事,当时不是说好我们先统计人口,剩下的之后再谈吗?”</p>
朱厚熜刚开始还心中雀跃,结果越听脸越黑,有些生气道:“你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个?”</p>
还在滔滔不绝的李乘风一愣,“是啊。”不然呢?</p>
强忍下怒气,朱厚熜冷硬道:“是内阁那帮人去找你的吧,不必说了,朕意下已决。变法的之路,势在必行!”</p>
“变法的之事向来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如今虽然国家无战事,可北方尚有蒙古虎视眈眈。士人免税从古开始已经持续了千年,陛下想改,难如登天。”李乘风继续苦苦相劝。</p>
可这次小皇帝似乎不再听他的:“正是因为难,朕才要去做!当年朕再藩地的时候,就见过太多世家大族欺上瞒下,明明那点钱对他们而言就是九牛一毛,却还绞尽脑汁的抗税。如果是平时,朕可能会选择徐徐图之,但如今不同。”朱厚熜神色狂热:“好不容易等到国库充盈,朝臣也都被朕收拾得规规矩矩,这不正是万里挑一的好机会吗!朕要让人知道,这个帝位,朕坐得堂堂正正!”</p>
李乘风心中叫苦,看来也算是自己这只蝴蝶煽动翅膀,改变了历史进程。原本这个时候,刚登基的的嘉靖皇帝还在面临给大礼议的难题,国家财政捉襟见肘,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是□□乏术。现在有了底气,个性中喜欢豪赌,偏执又不服输的一面展现出来。</p>
李乘风接着将杨一清提到的,千万学子日后归属的问题摆在台面上,示意小皇帝你想解决问题可以,但之后产生的连锁效应,也要一并解决了吧。</p>
“他们还有脸想要闹事!”朱厚熜恨恨道,随意从桌上抽出一封奏折递给李乘风,“你自己看吧。”</p>
李乘风翻开,只见里面写着一宗很简单的分家官司,兄弟两人分家的时候,一人六顷薄田,但其中一个是举人,短短几年就置办了十几处庄田,最后身下四五十顷田地,一跃成为当地大户。</p>
“按大明律规定,正一品官员免税的田地才一顷,他一个小小的举人,是靠什么在几年时间就变成巨富的?”朱厚熜嘲讽道。</p>
看着奏折,李乘风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还只是大明官场的冰山一角,举人也只是比基层公务员高一级的存在,全国每三年一次,每次都会产生千千万万的举人。这些士人聚在一起,吸食老百姓的鲜血。</p>
朱厚熜阴沉道:“当时朕进行宗室改革,他们不是很支持吗?说什么皇亲国戚都是国之蛀虫,早就应该向这帮人收税。现在我老朱家已经先交钱,也该是他们出出血了!”</p>
“可是,民间议论又该怎么办?”李乘风还是担忧。</p>
“怎么办?”小皇帝淡淡道:“当初大礼议,满朝文武那么多硬骨头,还不是被打软了,天底下文人都是一个德性,你不是也教过朕‘枪杆子里出政权’吗?”</p>
……话虽如此,但总归不是这么个事。李乘风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果然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和历史上一样,小皇帝尝到了权力和武力的好处,便开始肆无忌惮的用其解决问题。</p>
“难道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吗?或许可以将免税田额度变少,或者干脆对有功名的人收取少额税款?”</p>
朱厚熜摇摇头:“太、祖当年定下来的免税田,数字清清楚楚的摆在那儿,每个人都知道,但他们遵守吗?只要有空子,就肯定会有人往里钻,只有快刀斩乱麻,下猛药方可解决。”</p>
李乘风沉默了,他本身就是技术人员,对于政治这种东西一直都不太敏感,更别说跟深谙此道的嘉靖皇帝打辩论,很快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p>
见已无力回天,李乘风心累的告辞。可谁知小皇帝见他要走反而慌了起来。</p>
“你……就没别的话想对朕说吗?”</p>
李乘风满脑子问号,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难不成他又改主意了?</p>
看他不说话,朱厚熜把心一横,豁出去了:“象园那日,朕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或者说……你明白朕的心意吗?”</p>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的打开,里面赫然是之前那条手帕和拼凑的镜子。“这是当初被歹人绑架,你用来救朕的,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共渡难关,之后又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朕一直留在身边。”</p>
朱厚熜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对面的女冠:“靖华,朕心悦你。”</p>
李乘风:“……”完了,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忍不住哀叹。该面对还是要面对,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皇上,贫道……”</p>